大概是一种碎碎念
为了过审有拼音代替
长安是一个很繁华的地方,人杰地灵,路上随便撞到一个人都是英雄好汉。
在这样的人堆里,卓青竟丝毫不显逊色。
他走路的时候总是挺着腰板,如标枪一般,既不高傲,也不逢迎。他的神情总是冷淡的,仿佛自己并非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年,而是个混久了江湖的老手。
卓青的卓,是卓东来的卓。
只这一点,就足以解释为何少年老成。
他身上背负着一个任务,卓东来的任务总是重要的,哪怕他极有可能在此中丧命。
那又怎样?卓东来身边的男人皆如此,哪怕死了一批一批人,还是会有人爬上来,只为了给卓东来送命。
名誉,金钱,美人,美酒,为这些丧命总是值得的。
卓青却和那些男人不同。
他是因为一个拥抱而来的,而卓东来从不会拥抱那些给他卖命的男人。
是的,他携着义父的拥抱去送命。
卓东来是卓青的义父,但卓青心里却把他当成母亲。
这是个极大的秘密,哪怕让卓东来知道卓青背地里的所有小动作,卓青也不会让卓东来知道这个秘密。
卓青没有父亲,也没有母亲。
穷人总是很容易死的,仅饥饿和疾病就能夺走很多人的生命。
甚至比卓东来杀的人要多得多。
郭庄把他养大,长兄如父,卓青一直把郭庄当父亲看。而在他来长安投奔兄长想要一起为生活奔波时,郭庄却死了。
那一刻,郭青无父无母无儿无女,矣是天地间最微不足道之人,活着不会有人挂念,死去不会有人祭奠。
他几乎是立即地找到了自己的活路。
卓东来坐在紫色的貂皮里,高高在上。郭青跪下向他磕头,恭敬地唤他“卓先生”,等他再抬头时,他就成了卓青。
吴婉说是卓东来让郭庄去送死的,他亦可以把头磕得诚心诚意。
无论怎么说,这时候的郭青是极其需要卓东来的。
但他不会把卓东来当作父亲,少年突如其来的叛逆全给了卓东来,从幼时起就模糊的母亲有了清晰的脸,卓青在梦里喝女人的奶.水,娇美的女子长着一张卓东来的脸,温柔抚摸他的后背。
梦里的窗外刮着寒风,冷且烈,撞得木门吱呀吱呀响。
人和人贴着总是会温暖一些的,卓青抱着梦里的母亲,卓东来的嘴一张一合,好像在说什么,卓青贴近了听,柔软的嘴里吐出一句可怕的话。
“你什么时候杀死我。”
长安居门前,雪花飘飘洒洒。
卓青面无表情地想,很快了,很快了,不过我大概要比你先走。
他本就聪明,跟在卓东来身后,把权术算计已学了七七八八,就算他此行死了,很多既定的事早已不用经手。
然而卓青没有死,他活着回到了大镖局,脸上却不见得意,仍然是一副冷淡又平静的样子。
可他的心真的有那么平静吗?
如果他要杀的不是卓东来这样的人,此时会不会对朱猛多一分感慨,对高渐飞多一分嫉妒?
卓青不知道,因为他早已活成卓东来。
只有眷念幸福滋味的人才拥有正常的爱与恨,卓青不在此列。
他也知晓自己快要燃尽了,不过唯一遗憾的就是看不到死去的卓东来是什么样子。
卓东来常说“长安多英雄”,但在卓青眼里,长安最多的是雪,英雄一般被雪埋着,惟有撒上热血,才能见其真容。
他在卓东来的院子里扫雪。
以他的身份,本不用做这样的事,这是卓青坚持要来的差事。
对此卓东来只是一笑了之。
卓青常常在卓东来的院子里,他可以接触到很多人,其中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司马超群。
卓青早就知道司马超群,所有人都应该知道司马超群,他是统领大镖局的不败的英雄,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。
他的妻子和郭庄通jian,他日日酗酒,他能让卓东来笑得真情实意。
卓青站在院子里,余光撇到暖屋里卓东来袍子下赤裸的脚,他母亲在对司马超群笑得柔情似水,恨不得把自己贴在男人身上的样子像个dang妇,儿子差点捏断扫地的扫帚。
那时卓青只是拔出掌中的木刺,惊道原来自己还会愤怒。
卓青躺在床上,他头一次喝酒,嘴里苦涩,头晕得想笑。卓东来温柔地犒劳了他一杯酒,与他共享了一个杯子。
他对卓青其实很好,穿着紫色衣服的卓青就像是年轻的卓东来。而卓青知道卓东来喜欢优秀的年轻人。
卓青拿手掌盖上自己的脸,他既睡得着又睡不着,只不过他再也梦不到母亲了,梦里只有卓东来赤裸的脚和反复拔出来的木刺。等他抬起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,连鼻涕都流到了嘴边。
然而他的第一反应却是,卓东来一定会嫌弃他。
不必再睡了。
卓青坐起来,他看起疲惫又憔悴,像一个脆弱的孩子。
卓东来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休息,可惜卓青已经不是一个需要休息的人了。他甚至都不怕卓东来嫌他穿得不体面,连衣服都不换,只洗掉脸上的涕泪。
他嘴里念叨着,我来了,我走了,我来找你,你也要快些来。
恍如一个死人。
如果有人拿耳朵凑近去听,大概就能听清楚他自语的对象是母亲。
可一旦他跨出屋子,他的表情又变得波澜不惊,任谁也看不出他刚刚趁着酒意大哭一场。
天未亮将明,只听见几声鸡啼。
卓青知道卓东来在哪,他的步伐不快不满,刚踏入司马超群的园子,就听到卓东来在喊他。
“卓青,你进来。”
那声音轻轻的,像沉吟低语,百抓挠心。
有那么一瞬间卓青感觉自己就像一条狗,不然为什么听到卓东来叫他的声音他会心头一紧,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。
也许他仍旧醉着,卓青安慰自己,他不适合喝酒,所以一杯便不可收拾。
卓青一进屋里就很难控制自己的表情,他实在很想笑。
卓东来和司马超群的友谊真就那么坚不可摧至高无上吗?
不见得,至少在司马超群心里,有比友情更重要的东西。
卓青没有去直视卓东来的表情,但他不由地可怜起自己的母亲,像是可怜一个把自己的青春献给没钱piao客的ji女。
“跪下去,向司马大爷叩头。”
人生来只跪天地父母君主,卓青还没跪过卓东来以外的人,可他一听到卓东来的话,腿就不由自主跪下了。
果然是一条狗,卓青想,也许我不该嘲笑卓东来。
卓青此时已是激动非常,他感到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急速流转,恨不得快点流出来散到卓东来脸上。
“你过来,有样东西我要留给你,不管你的死活,你都要好好保存。”
这句话实在太过悦耳,卓青向卓东来靠近,无法避免地想到了上次卓东来给予他的一个拥抱。
人在离世前,脑中就会转起走马灯,而卓青脑中,竟只有这一个画面。
心脏传来一阵刺痛,卓青的脸几乎立刻变得苍白,他这才明白,哪有什么走马灯,不过是眷恋罢了。
就算是他,也留着几分爱,像是盖在雪上的尘土,风不可吹,水不能融,像是附骨之疽,黏在雪上。
卓青感到力量的流失,他拾着一丝力气,用双臂抱住卓多来,轻得不可察觉。他垂头看卓多来的脸,依旧是如此冷淡,不为任何动容。
卓青在死之前,亲了卓东来的嘴唇。
像是为新雪洒上尘埃,如此轻,却如此契合。
如果不是卓东来推开他,卓青就这么站着死了。
司马超群满脸震惊:“你为什么要杀他?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卓东来面对什么事都能够很平静,无论是他掌控之中的,还是掌控之外的,他只是平静地说:“我是因为你而杀了他。他……大概也是因为你才这么做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卓东来解开紫貂皮,盖住了卓青的尸体,只有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卓青的表情——明明流着泪,却笑得灿烂。卓东来头一次看卓青笑得如此。
“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一个危险又可怕的人。至于其他的……”卓东来突然笑了,“如今你我都没有孩子了,就不要再讨论我的爱子了。”
此时此刻孩子亦是司马超群的逆鳞。
“来吧,大镖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