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了

  *性格有点怪的小高（算是黑化吧）和性格一直都很怪的阿来

　　卓东来醒来时长安仍是飞雪漫天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
　　如果他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高渐飞的话。

　　时间总是厚待年轻人的，小高的面孔看着还是很年轻，可再不会有人因为他的面孔而轻视他，英俊的脸上不复青涩，单从他坐在卓东来床前的姿态来看他一定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，居高而临下，说出的话语却不乏温和。

　　“我猜你今天就会醒，所以早早就来了。”

　　卓多来没有说话，因为他并不能完全地掌握自己身体的机能，只能用他那双灰色的、没有生机的眼睛，沉默地盯着高渐飞。

　　就算当了很久大镖头，小高依旧很善解人意，他亲自把卓东来扶起了，又拿一个软垫靠在腰后。

　　屋里很温暖，陈设如旧，坐起来后视野抬高，卓东来还看见外间站着几个侍女，垂首屏息，对于他的苏醒并不多看一眼。

　　这是一个高渐飞的大镖局。

　　而高渐飞此时正搓着卓东来的一只手，少年人骨架大，手也长，又因为习武掌心火热。小高动作很娴熟，两只手合起来正好包住卓东来的一只手，他揉搓卓东来冰冷的手掌，不带任何情色意味，只让温暖、潮湿又夹着一点痛的感觉触动着卓东来沉睡的神经。

　　“是萧泪血救了你，他本来要走了，却把你扔给了我。”

　　小高并非在自言自语，他知道卓东来一定会听他说话的，一个昏睡许久的人若想快点恢复清醒，最重要的就是去思考。

　　“他说我需要你，因为我是个失去朋友的可怜人。”

　　修长的手指又去按摩卓东来的双腿，他用的力气不轻，抓着卓东来小腿的目的仿佛不是为了让气血疏通，而且要让他痛得出声。

　　卓东来撇了小高一眼，他的确感觉到高渐飞这个少年的变化了。

　　现在的高渐飞，他既像朱猛，像司马超群，也像卓东来，像是一种成长，也失去了某种特性。

　　卓东来有一点怜惜，这未必不是一种悲剧，一种引人发笑的悲剧。

　　如果此时卓东来能扯动他的皮囊，他一定会笑得十分迷人，最好再说出来两句嘲弄的话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由小高去捏他那条残废的左腿。

　　就算他曾经是个死人也会厌恶尊严被践踏，可惜他现在的情况并不比死人强多少，直到他再睡着也没有多少力气把冒犯他的高渐飞踹一边去。

　　卓东来再次醒来的时候高渐飞已经不在了，屋内燃着一支朦胧的蜡烛，蜡烛旁立着一个身影，应该是一个侍女。

　　“现在是什么时候？”他扯动沙哑的嗓子问。

　　无人回应。

　　如果卓东来是个瞎子的话就要相信这屋里只有他自己了，他动了动身体想坐起来，立马就有人上前扶他，甚至连梳洗衣物都准备妥当。还有人按摩卓东来的四肢，那力气太轻太柔，却很舒服，结果恰好能让卓东来颤颤巍巍扶着人站起来。

　　这时天已经蒙蒙亮，卓东来穿着紫衣长靴，头发仍旧梳得一丝不苟又颇显风情，他扶着桌子喘气，香汗淋漓，如果有人掀开卓东来的衣服就会发现他的两条小腿是紧绷着的，就像小高还在掐着那里一样。

　　走路总不会比躺着舒服。

　　高渐飞把他照顾得实在很好，哪怕给卓东来扔进皇宫也再不会让他好得这么快了。也再加上卓东来本身就擅长忍耐和克服困顿，他很快就可以自由活动，虽然身体还是因为内力堵塞而有些羸弱，但卓东来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好的。

　　除非有人不想让他好。

　　卓东来屋里没一个聋子。

　　那群侍女虽然不会在屋里说话，但只要出了紫气东来的院子，就会叽叽喳喳得像幸福的小鸟，摘下院里的桃花彼此挽发。

　　而高渐飞从没再来过，仿佛卓东来醒来就像养的野猫出走一样稀松平常，哪怕卓东来醒之前他一直住在紫气东来。

　　卓东来在可以下床的当天就发现了这点，一个人长时间留下的气息是很难抹去的，哪怕小高在屋里使用了一滴墨，卓东来也能有所察觉。

　　卓东来为什么会去搜罗这些？他有这么关注小高吗？

　　不是，是因为他无事可做。

　　显然小高在软禁他，卓东来能控制自己的大脑灵活思考，却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——高渐飞大概不允许他喝酒，但这屋里能喝的总是热茶。

　　这茶很香，在卓东来何等眼光，他一闻就知道这是好茶，好到侍女天天端来的茶都是这个味道。

　　茶。

　　卓东来突然揉了一下自己的左腿，因为他感觉那里又在抽动了。

　　郑诚来找高渐飞时这位年轻的大镖头正在喝茶，旁边站着一个毕恭毕敬的年轻人。郑诚认识他，这个人的武功在大镖局里绝对排得上号又对高渐飞忠心耿耿，所以他才能去看护紫气东来的安全。

　　“哦，他弄碎了一套茶杯？怎么弄碎的，他手又抖了吗？”

　　“并不是，他的手很稳，甚至每天都会在院子里练一套刀法。”

　　“那他怎么把杯子弄碎的？”

　　那个年轻人的腰又往下压了压，“他只是突然拿起那些杯子往门外扔，一个接一个，扔完就回屋睡觉了。”

　　听到这里高渐飞笑了好几声，随即手指一弹，手中的茶杯也飞了出去。

　　但那茶杯飞出去后却平稳地落在了地上，郑诚仔细一看，发现杯中热茶一滴没洒，不过多了一瓣桃花。

　　郑诚把杯子捡回来，奉给高渐飞，他想拍几句马屁，又怕自己这样的武功实在不配去奉承高渐飞。

　　好在高渐飞并不在意这个，他把杯中的茶饮尽，说了句：“这茶确实不错。”

　　“属下知道了。”郑诚鞠躬告退。

　　卓东来睡得并不好，因为在他睡得很香的时候，有一个男人跑到他床上睡觉，没有碰他，只是老老实实地躺在旁边，但他还是被打扰到了。

　　无论谁和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一年也会熟悉对方气息，哪怕是卓东来那样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人。

　　高渐飞侧躺在床边，只一翻身就会摔下去，但他没有挪动卓东来的位置，因为他不会摔下去。他盯着卓东来的脸看了很久，也没有太久，他一躺到卓东来的床上就因一种莫名的安心感而快速入睡。

　　实际上他很需要这股安心感，莫名却让他依赖，卓东来不是药，引小高入睡的只能是毒，而他甘之如饴。

　　一个睡得不好的人很快就会醒，卓东来醒来却没有动，他也盯着高渐飞的脸看了很久，只不过看久了心中浮起一丝郁气，看着更可气，便上手去扯他的脸。

　　高渐飞被他弄醒，一把抓住卓东来的手。

　　“你干什么？”

　　卓东来笑了，他丝毫不在意小高冷淡的脸色，甩开那只并不用力的手转过身去背对小高。

　　从高渐飞的视角只能看到卷曲发丝间的雪白脖颈和一只耳朵。

　　大概过了片刻，小高磨磨蹭蹭动了动，从后面抱住了卓东来。

　　卓东来没有反抗。

       ……

　　一年前的卓东来是个只能躺在床上沉睡的美丽装饰，高渐飞不过是听萧泪血的话好好养着他，也许是那个时候他大概有些理解卓东来了，自觉移不开眼，便要日日沉迷他大镖局里的美丽物件。

　　卓东来和司马超群能维持数十年的友谊，他和朱猛则早早因意见不合而分道扬镳，小高有些想不通，但他又没时间去想，因为掌管一个大镖局实在太忙了。

　　想要改变什么东西，先得去掌控才行。

　　而他彻底掌控大镖局时，身边居然只有睡着的卓东来。

　　好在卓东来已经是个会活动的物件了，他安静地居于那个小院子里，会看小高处理公务，会和小高喝酒下棋，甚至有时会体贴地告诉他一些江湖阴私。

　　更重要的是，有卓东来在他旁边时小高总能睡得很好。

　　这其实是一件可笑的事，高渐飞早已成人，此时却离不开他从未相认的叔叔，像个离开母亲就睡不着觉的襁褓婴儿。

　　而此时，充当他母亲的叔叔与他隔着一扇门，与另一个男人说话。

　　而那个男人大概是他的父亲。

　　萧泪血做过很多年杀手，这天下还没有能防住他的地方，当然，有君子香的地方除外。一个人若是在一个地方栽了一个极大的跟头，下次再见时哪怕能走过去，也会因为厌恶而绕道走。

　　萧泪血就是这样的人，而现在的卓东来也拿不出君子香。

　　“萧先生。”卓东来举了举手中的杯子，他笑得甚至有些开朗，完全不像一个被软禁的人，“来喝杯茶啊。”

　　萧泪血沉默了一下，假装没听到这句话，自顾自说：“你一点都不意外我会来。”

　　“我当然不会意外，毕竟你一直是一位体贴的父亲。”卓东来冷笑道，“萧先生也想不到我并不能让他变得像司马超群一样吧。”

　　“我的确没想到他会依恋上你。”

　　“也许你应该先给他娶个妻子，只可惜你大概没有这个权力，因为小高不怎么听你的话。”

　　萧泪血又沉默了，眼前这个出言嘲讽他的人是他的兄弟，他实在生不起来气，一个孤独了一生的人突然获得两个和他都不亲的亲人，心里总不会很舒服。

　　“所以我要把你带走。”

　　“果然是慈父啊。”

　　萧泪血突然松手，手里的箱子应声落地，他走到卓东来的面前，喝了一杯茶。

　　果然是好茶。

　　“我本来应该直接把你带走的。”萧泪血又倒了一杯茶，“不过我改变主意了。”

　　他往桌子上扔了一支烟火，“我知道你早不需要别人帮助，因为你是卓东来，所以用不用随你。”

　　萧泪血走后过了很久，小高推开了门，他大概很不好受，在卓东来眼里显得有些委屈，好在他还没有狼狈到哭红鼻子。

　　“……所以你会离开我吗？”

　　小高其实不应该这么问的，最好的办法是趁机把卓东来锁起来，废掉他的武功，让他从此离不开自己，此生只能恼怒地蜷居在屋里摔东西。

　　但高渐飞也知道这种做法对谁也不好。

　　如果他想这么做，卓东来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萧泪血，甚至萧泪血如果一定要分开他们，他也可以向父亲指剑。

　　血缘关系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很无趣。

　　然而卓东来并没有要离开小高的意思，他甚至还向小高招了招手。

　　小高立马就贴过去了，他还看懂了卓东来的手势，老实跪下。

　　卓东来解下衣带，系在小高的脖子上。

　　“这句话不应该我问你吗？”

　　他站起来，身上的衣袍刷啦落地，卓东来左脚踩在高渐飞腿上。

　　“你愿不愿意听话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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